文/王学东
1923年,冰心诗集《繁星》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之一由商务印书馆出版,收录小诗164篇;同年,冰心的另一部小诗集《春水》作为新潮社文艺丛书之一由北新书局出版,包括小诗182篇。正是这两本小诗集,奠定了冰心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,当然也引出了颇有争议的话题。
在冰心登上诗坛之时,诗歌界就出现了批评的“两极现象”,赞誉的人很多,贬低她的也不乏其人,誉之者与贬之者可以说是旗鼓相当。而且即使到了今天,很多人依然认为,冰心不仅无法与鲁迅等男性作家抗衡,也难以与张爱玲等女作家匹敌。在我看来,冰心研究中所存在的“贬低的一极”,其实质是由于不同的视野造成的,也由此影响到了冰心的在思想史中定位。也就是说,在不同的视野框架中,我们会对冰心的诗歌有着不同的认识。本文正是从“海洋文化”这一角度入手,试图重新审视冰心的诗歌创作及其意义,进一步呈现“海洋文化”在重审现代文学的过程中所蕴涵的独特价值。01
冰心的《繁星》《春水》一出版,首先就引来了梁实秋的否定之声,他从多方面对于冰心的诗歌创作予以严厉的批判。他认为冰心的创作,“然而在诗的一方面,截至现在为止,没有成就过什么比较成功的作品,并且没有显露过什么将要成功的朕兆。她的诗,在量上讲不为不多,专集行世已有《繁星》和《春水》两种,在质上讲比她自己的小说逊色多了,比起当代的诗家,也不免要退避三舍。”其原因在于,“表现力强而想象力弱”、“散文优而韵文技术拙”、“理智高而情感分子薄”【1】。这里,梁实秋将表现力强、散文优、理智高当看做冰心诗歌失败的原因,就忽视掉了冰心诗歌重要的文化生态。之后蒋光慈对于冰心创作的否定,则带着浓厚的“现代——非现代”的思维视野。他说,“冰心女士博得不少人们的喝采!我真是对不起,我是一个不知趣的人,在万人的喝采的声中,我要嗤一声扫兴。……若说冰心女士是女性的代表,则所代表的只是市侩式的女性,只是贵族式的女性。什么国家,社会,政治,……与伊没有关系,伊本来也不需要这些东西,伊只要弟弟,妹妹,母亲,或者花香还笑就够了。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文学家不是这样的。”【2】他指责冰心的“市侩”、“贵族”,正是以“现代”的眼光,认为冰心诗歌中缺少人性追求、平民意识等“现代价值”。
“新文学——旧文学”的思维视野也是对于冰心创作研究中的一个重要维度。陈源在他书中,虽然只有简短的评论,就特别指出了冰心创作中的“旧”的指向,“冰心女士是一个诗人,可是她已出版的两本小诗里,却没有多少晶莹的宝石。在她的小说里,倒常常有优美的散文诗。所以我还是选她的小说集《超人》。《超人》里大部分的小说,一望而知是一个没有出过学校门的聪明女子的作品,人物和情节都离实际太远了。”【3】贺玉波的批评更为具体地分析了冰心作品中的“旧”,以及在这种“旧”体系之下的“非现代”。“不论诗歌、散文和小说,她所吟咏所描写的终不出于有闲阶级安逸生活的赞美;于是自然的美和父母家人的爱成了她每篇作品的要素。所描写的题材几乎完全取自于她安逸的家庭,而军人的父亲、慈爱的母亲和聪明的弟弟们便成了她屡描而不倦的人物。她对于社会太盲目了,感不到分毫的兴趣;以至所描写的事件大半是一些家庭日常生活的片断。她不明了社会的组织和历史,而且不曾经过现社会的痛苦,所以主张用由母爱而发展的博爱来解除社会上的罪恶,来拯救苦难的众生。在她的作品里只充满了耶教式的博爱和空虚的同情。”【4】在“新文学——旧文学”的研究模式之下,冰心的作品就呈现出了严重的问题,一是远离现实,没有现实关怀,只展示狭小的家庭生活题材。二同样是由于远离现实,其作品主题只能使是抽象的、空洞的爱。
即使到了当代,“新文学——旧文学”、“现代——非现代”模式仍是我们解读冰心的一个重要的维度,我们的研究范式也仍旧没有超越这一框架。首先,从五四、从民国走过来的丁玲,也不例外。她说,“冰心在‘五四’时代,本来不过是一个在狭小而较优越的生活圈子里的女学生,但她因为文笔的流丽,情致的幽婉,所以很突出。她的散文和诗都写得很好,她虽然是那样一种出身,不能对社会有所批判,但是她在‘五四’时代,也感受了影响,她提笔为文之时,也仍然是因为有些受了新思想的感召……冰心本是受了‘五四’运动的影响而开始了她的文学生涯,但她只感染了一点点气氛,正如她自己所说是早春的淡弱的花朵,不能真真有‘五四’的精神,所以她只得也如她自己所说‘歇担在中途’。她的爱的哲学,是不能做多少文章的,但冰心的文章的确是流丽的,而她的生活趣味也很符合小资产阶级所谓优雅的幻想。她实在拥有过一些绅士式的读者,和不少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少男少女。”【5】丁玲在她的评论中,仍继续述说着冰心“远离现实”、“空洞”、“幻想”等结论。
这样结论一直持续到新时期,甚至把冰心的思想说看做消极、反动的哲学。“那时,在暗夜茫茫的中国大地上,已经燃起了照耀人们走向新世界的爝火,但是冰心还没有看到。相反,由于她较深地受了基督教教义和托尔斯泰、泰戈尔等人的思想影响,却试图用一种抽象的‘爱的哲学’来作为解决社会问题的药方,并排遣自己精神上的苦痛。”【6】由此,冰心远离现实的“爱”,不仅是抽象、空洞和幻想的爱,而且是消极的、逆时代而动的思想,“一种唯心的去理解整个的社会组织,是想加以幻想的改造。”“‘爱的哲学’是玄学的,神秘主义的,有点唯心论的调子的。”“是消极的思想面,是博爱、超阶级的同情心。……是想安抚反抗,逆时代而动的哲学。”【7】
当然,这也并不是说,这些研究模式只能带来冰心研究中的“否定”。如阿英认为冰心作品,一方面“从思想一直到文字记述,她是无往不表示了她的独特的倾向,她这样的获得了存在。”,“青年的读者,有不受鲁迅影响的,可是,不受冰心文字影响的,那是很少。”另一方面:“这样的存在是不会长久的,她的影响必然的要因为社会的发展而逐渐的丧蚀,所以,到了进来,她的影响虽然依旧存在,可是力量,是被削弱得不知到怎样的程度了。”【8】
但是,我们不可否认,如果没有研究视角的转换,重新审视冰心的地位,那么冰心创作中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,都将成为冰心思想的致命之处。由此,从以上的冰心研究史的“反面”可以看出,如果我们仅从“新文学——旧文学”、“现代——非现代”模式,会在一定程度上掩盖、甚至删除冰心独特的诗学特性和本质,由此我们需要回到冰心作品背后的“海洋”。
02
在此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,民国时期中国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海洋文明的凸显,或者说是“海洋文明”与“内陆文明”的冲突。
中国近代史,可以说是一部海洋史,或者而说是一部海洋文明凸显的历史。李约瑟曾说:“中国人被称为不善于航海的民族,那是大错特错了。他们在航海技术上的发明随处可见。”【9】不过,在此之前的历史,尽管秦有徐福,汉有孙权,唐有鉴真,明有郑和,清有郑成功,但海洋文明并未突出,并不足以与“内陆文明”抗衡。可以说在晚清之前,海洋文明并没有强大对中国固有的内陆文明的构成冲击的地步。明朝虽有郑和的七次下西洋的壮举,但实际上在有明一代,海禁政策一直是政府的基本国策之一。出于政治的考虑,1371年洪武四年就诏令“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”。即使是在郑和开始下西洋这样的壮举之时,永乐年间也诏令:“不许军民人等私通外境,私自下海贩鬻番货,依律治罪。”1523年嘉靖罢市舶司,1525年颁布禁令“查海船但双桅者即捕之”,1533年又再次颁布禁令“一切违禁之船,尽数毁之”……辉煌的郑和下西洋,并未让此时的中国接触和感受到真正的海洋文明。清朝从一开始就面临着复杂的政治问题,特别是以郑成功为代表的海外反清势力,使得清政府改朝换代之际就执行了严厉的“禁海”、“迁海”等政策,使我们失去了与海洋文明进一步交流的机会。早在清初,1656年顺治就颁发《禁海令》,严禁政府之外的船只下海。之后,康熙也多次下达禁海令,直到1684收复台湾。在“禁海令”的同时,清朝还执行“迁海令”,更为严重地阻碍了中国海洋事业的发展。1661年顺治十八年,朝廷正式下达《迁海令》。政府为了断绝沿海城市对于反清势力的支持,强制山东到广东沿海城市的居民向内地迁移。并设立界碑,令沿海居民不得逾越。1716年康熙朝再次提出禁海问题,正式实行禁海。1757年,乾隆下令关闭江、浙、闽三地海关,指定外国商船只能在粤海关——广州一地通商。从康熙的禁海到乾隆的“一口通商”,正式隔绝了我们与“海洋”深层联系。
鸦片战争,打开了中国锁国政策,也改变了中国对于海洋的认识。中国对于西方的认识是从军事开始的,向海洋文化敞开怀抱也首先是向西方先进的海洋军事技术敞开的。以林则徐为代表一批知识分子,就着力引进西方海洋文明的先进军事技术。1862年,清政府在恭亲王奕和湘军统帅曾国藩的支持下,就试图建立一只中国自己的海军。1874年李鸿章以鸦片战争中的惨痛教训,在《海防筹议折》中向清政府提出了“暂弃塞防,专营海防”的建议,引出了著名的“海防”与“塞防”之争。虽然此次论争的结果是“海防”与“塞防”并重,但实际上我们看到,通过这次讨论,我们对“海洋”重要性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与“陆地”并重的地位。海洋已经不可避免的进入到了中国人的生活中,甚至深入到中国人的世界观、思维方式之中。之后,以李鸿章为代表的一系列的洋务运动,已展现了西方海洋文明在中国的蓬勃发展。江南制造局的创办、北洋海军的组建、大规模地派遣留学生、招商局、煤矿、金矿、铁路、电报、西医等的出现,就展示出了中国已经不是一个大陆性的国家,也不再是一个可以固守内陆文明的国家。此时,中国已经是一个内陆和海洋兼备的新型国家,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兼有内陆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国家,而这正是李鸿章所谓的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”的一个重要表现。
“海洋文明”的高歌猛进,是近现代文化的历史语境。诗歌史是一种历史学,需要寻找的是诗歌自身生长的根基。如果回到冰心创作的历史语境,在由内陆文明走向海洋文明的历史进程中,冰心无疑是其中最有代表性,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位作家。冰心曾感慨地写道:“也许是我看的书太少了,中国诗里,咏海的真是不多;可惜这么一个古国,上下数千年,竟没有一个‘海化’的诗人!”“我希望做一个‘海化’的青年”【10】。冰心期待着做一个“海化诗人”,而且也成为了一个“海化诗人”。在民国文学中,说冰心是一个“海洋之子”,是海洋文明在中国的化身,应该一点也不过分。
冰心所经历的“民国”就是一个海洋事业不断发展的民国,是一个海洋文明不断凸显的时代。对于冰心来说,“海洋”是她时代运行的核心点。“冰心女士作品中喜用的一个背景便是‘海’,因为她深受海的威化,这是环境的关系。”【11】冰心的出生地福州,正好与中国近代海洋事业的发展,特别是近代海军的发展紧密联系的。福州马尾港是近代中国海军基地之一。1866年,洋务派领袖之一的左宗棠在福州主办了福州船政局,之后由沈葆桢主持。这里不仅建立了海军基地,而且还营造舰船、派遣留学生学习海运和军事,成为一个海洋氛围极为浓厚之地。同时,冰心的海军家庭身份,也时刻影响着冰心的成长。特别是冰心的父亲谢葆璋,作为终身从事海洋事业的中国第一代海军军人,也造就了冰心的“海洋意识”。谢葆璋是一个一生与海洋打交道的人。早年就读于天津水师学堂,其后参加了中日甲午海战。战后,因其海洋军事才能,在上海担任巡洋舰副舰长。不久他被调往烟台,担任海军训练营长和海军军官学校校长,至1911年主动辞职。1913年他又被聘到北京,担任中华民国海军军部学司司长。在此过程中,冰心一直追随着她的父亲。正如冰心的《繁星·一一三》,“父亲呵! /我怎样的爱你/也怎样爱你的海”以及《繁星·七五》中,“父亲呵 !/出来坐在月明里/我要听你说你的海。”正是她父亲的海军生涯,使得冰心与“海洋”有了紧密的联系。
对于冰心自身来说,她不仅与她父亲一同见证和经历了“海洋事业”在中国的发展,更重要的是,她的灵魂也完全融入到海洋,进一步凸显了海洋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意义。从1901年移居上海,到1904年在移居烟台,冰心的童年都是在海边度过的,海成为她童年的一个重要朋友。“我从小是个孤寂的孩子,住在芝罘东山的海边上。三四岁刚懂事的时候,整年整月所看见的:只是青郁的山,无边的海,蓝衣的水兵,灰白的军舰 。所听见的,只是:山风,海涛,嘹亮的口号,清晨深夜的喇叭。生活的单调,使我的思想的发展,不和常态的小女孩,同其径路。我终日在海隅山陬奔游,和水兵们做朋友”【12】。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,冰心对于“海”的爱就慢慢地累计起来的。在《往事》中,冰心记述了这样一件事:“曾有人问冰心‘为何爱海?如何爱海?”“并非喜欢这问题,是喜欢我这心身上直接自海得来的感觉”。对此,她的回答是:“爱海是这么一点一分的积渐的爱起来的。”【13】
在爱海的基础上,冰心对“海”有了深刻的感受。“海”在冰心心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,“山也是可爱的,但和海比,的确比不起,我有我的理由!”《山中杂记》。那“海”有什么魅力呢?“海”有美丽的风景,让冰心着迷:“海呢,你看她没有一刻静止,从天边微波粼粼的直卷到岸边,触着崖石,更欣然的溅跃了起来,开了灿然万朵的银花!”海还有神奇的、神秘的力量,赋予冰心无限的想象:“在海上又使人有透视的能力,这句话天然是真的!你倚阑俯视,你不由自主的要想起这万顷碧琉璃之下,有什么明珠,什么珊瑚,什么龙女,什么鲛纱”【14】更重要的而是,“海”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,让生命得以升华。最终,“海”给了冰心的生命以“无限的欢畅与自由”【15】,“海”成为了她生命力量的彰显。
正是“海”迷人的风景,以及所蕴含的精神力量,“海”成为了冰心生命的寄托。“海”首先给予了冰心对于生命的新的感受和体验,“从这一天起,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。我常常心里想着它,嘴里谈着它,笔下写着它;尤其是三年前的几十年里,当我忧从中来,无可告语的时候,我一想到大海,我的心胸就开阔了起来宁静了下去!”【16】冰心也又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到了“海”中,融入到海的世界。她再《往事·一》中,首先忆起的就是海:“海的西边,山的东边,我的生命树在那里萌芽生长,吸收着山风海涛。”她说自己生命的方向,就是流入海,“我的生命的道路,如同一道小溪,从长长的山谷中,缓缓地、曲折地流人‘不择细流’的大海。”【18】甚至冰心说自己的终极归宿,也是海。在《山中杂记》中她说,“说句极端的话,假如我犯了天条,赐我自杀,我也愿投海,不愿坠崖!”。总而言之,由于冰心特殊的海洋家庭的经历,以及在这样的生命历程中对于海的独特感受,让冰心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“海化之人”。
所以,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,民国时期中国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海洋文明的凸显,或者说是“海洋文明”与“内陆文明”的交融。在民国文学中,冰心正是作为她在《往事》中所要寻求的“海化诗人”,成为海洋文明在中国的化身。她的作品不仅彰显出“海”的魅力,而且也由此展示了她在民国文学中的重要地位。
03
1944年,废名在他的新诗讲稿中,将冰心和郭沫若作为新诗发展的第二个阶段来介绍,已显示了冰心在新诗史上的独特地位。他说,“我们在以前所讲的,可以说是初期新诗。现在我们讲到了冰心女士的诗,接着还要讲几个作家,新诗算是做到第二个阶段来了,可以称之曰第二期的新诗。”如果我们这里不是从“新诗——旧诗”出发探讨,而是从民国文化出发,我们可以看到郭沫若和冰心两位诗歌都是以“海洋”为主题的诗人。不过,在一定程度上,也正是由于“海洋”的介入,对于传统“内陆文化”的冲击之大,郭沫若和冰心的诗歌也饱受争议。但是,郭沫若和冰心之所以能成为新诗第二个阶段的代表,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诗歌中所展现出来的民国氛围,即是对“海洋”的展示。
在民国文学中,对于“海洋文化”的展示,郭沫若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诗人。当郭沫若初到日本时,一个一直在“内路”成长起来的人,一接触到“海洋”,其新奇、新鲜和激动之情是完全可见的。一方面,郭沫若的居住地博多湾有着风景迷人的海洋景观,另一方面,海洋自身的激情和雄浑又时时感染他。由此,郭沫若在接触“海洋文明”过程中,感受到了海洋的魅力,最终也投入到海洋文明的怀抱。在他诗歌中,特别是在《女神》中,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“海洋”、“海洋文化”的介入,处处闪现着海洋的影子。特别是在《立在地球边上放号》《笔立山头展望》等诗歌中,海洋意象充满了郭沫若的主观情绪色彩,海洋成为了郭沫若情绪的宣泄口。正如梁启超所说,“试一观海,忽觉超然万累之表,而行为思想,皆得无限自由。彼航海者,其然万累之表,而行为思想,皆得无限自由。彼航海者,所求固在利也。然求利之始,却不可不先置利害于度外,所求固在利也。然求利之始,却不可不先置利害于度外,以性命财产为孤注,冒万险而一掷之。故久于海上者,以性命财产为孤注,冒万险而一掷之。故久于海上者,能使其精神日以勇猛,日以高尚。此古来濒海之民,使其精神日以勇猛,日以高尚。此古来濒海之民,所以比陆居者活气较胜,进取较锐。”【19】在郭沫若的一些诗歌中,海洋更多的体现为郭沫若自我内在的狂暴情绪,体现为男性的狂暴,情感的洪流。正是“海洋”为郭沫若诗歌带来的这样一个“动”的精神,不但为民国诗歌注入了独特的因子,而且使郭沫若立于时代的潮头,成为时代精神的象征。
同样,冰心的诗歌由于海洋的介入,不仅仅是为民国时期的诗歌呈现出了一种海洋意象系统,展现为一种新的语言表现方式,更重要的是呈现出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。我们只有从这里出发,才能体会到冰心诗歌中单纯、童心、爱、抽象、哲理、时空等范畴的独特价值所在。
首先,冰心诗歌中,“人——海”并列,是世界存在的基本模式,也是冰心诗思和诗学的起点。也就是说,在冰心的诗歌里,“人”与“海”关系,并不是交汇、融合和统一在一起的,而是并列地存在着。如《繁星·一九》,“我的心/孤舟似的/穿过了起伏不定的时间的海”,以及《繁星·六七》,“渔娃!/可知道人羡慕你/终身的生涯/是在万顷柔波之上”中,“人”与“海”是一种并列的存在模式。“人的心”如孤舟,穿过“时间的海”,并没有交融与“海”;“人的终身”,在海之上,也并非回归于海、终结于海。所以,冰心诗歌的“人——海”并列世界存在,展现出这样一个世界模式,人不能统一于海,海也不能归并于人,人与海是并列存在的。
在冰心的诗集《繁星》和《春水》中,她对“海”的认知和理解,其实也就是冰心对于命运、生命、时间、世界、宇宙等思考的基点。他们都是与“人”并列着的存在,人无法去认识和洞察命运、生命、时间、世界和宇宙本身,人只能孤独地去感受到这种“并列”模式之下存在的分裂感。如《繁星·九一》中,“命运! /难道聪明也抵抗不了你/生——死/都挟带着你的权威”这里,命运是与人的存在并列着的,人无法用自己的“思”抵达,当然更无法抵挡“命运”的进攻。同样,在这个茫然的宇宙中,人如一个孤星一样,与孤独地与宇宙并列存在。《春水·六五》“只是—颗孤星罢了!/在无边的黑暗里/已写尽了宇宙的寂寞”。因此,冰心诗歌中人与世界相遇,并不是在“天人合一”的内陆文明上相遇,而是在“天人两分”,“天人并列”的“海洋文明”的路途上相遇,这既是冰心诗歌中沉迷与时空等宏大问题追问的一个重要原因,也是冰心诗歌主题的独特性所在。
其次,在“天人两分”的思维视野中,冰心诗歌进一步思考了“天人两分”之下“人”的存在方式。正是在“人与海”的并列、对峙中,在“天人两分”的情况下,有灵性的“人”,在无限、永恒、终结的“天”的面前,只会感到“人”的渺小和有限,只会产生一种本能的“微小”的体验,“倘若我能以达到/上帝呵! /何处是你心的尽头/可能容我知道/远了! /远了!/我真是太微小了呵! ”(《春水·九》)。正是由于人的这种“微小感”,“人”作为与天并列的“婴儿”,成为人的宿命,此时“人”的存在就是“婴孩”。由此,对于“宇宙”中人的“儿童性”呈现,即展现一个孤独的、弱小的个体面对着无垠的、阔大的宇宙,成为冰心诗歌的另一个重要主题。如冰心的诗歌《繁星·二六》中,“高峻的山巅/深阔的海上——/是冰冷的心/是热烈的泪/可怜微小的人呵!”“人”无法与“山”、“海”相比,当然更无法与“天”相比。同时,作为与人并列而存在的“天”,也并不依附与人,把价值展现给“人”,《繁星·九九》:“我们是生在海舟上的婴儿/不知道/先从何处来/要向何处去”。所以,正是在这样一个“天人两分”的境遇中,在“天”的面前,人的存在方式而能作为一个“婴儿”。《繁星·一四》“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/卧在宇宙的摇篮里”。所以,在宇宙、“天”的面前,与“天”并列的“人”,非常的有限、短暂和弱小,人的生存状态就只是“婴孩”、“儿童”,这是冰心诗歌中“童心”主题的重要指向。
在“天人两分”的世界图景中,由于“天”的无垠和永恒,人的存在只能是“婴儿”。不过,作为能与“天”并列的“人”,其本身又包含了无穷的可能性的力量。如《繁星·三五》:“万千的天使/要起来歌颂小孩子/小孩子! /他细小的身躯里/含着伟大的灵魂” ,以及《春水·六四》:“婴儿/在他颤动的啼声中/有无限神秘的言语/从最初的灵魂里带来/要告诉世界” 因此,在冰心诗歌中,大量地表现“婴儿”主题,另外一层含义就是,“人”尽管是“天”笼罩之下的“婴儿”,但同时又是与“天”并列“婴儿”。正如前面所引的诗句中我们看到,即使作为追随“天”的天使,也要歌颂小孩子,首先就是应为他们”含着伟大的灵魂“。另一方面,即使是弱小的婴儿,他们也有神秘的语言。借助语言,“人”有破译“天”的绝对可能性。所以,作为“婴儿”的人,始终还是与“天”并列而存在的,有着自己存在的价值,这是为什么冰心要为婴孩唱赞歌的原因。
最后,在“天人两分”的思维视野中,冰心诗歌还重点思考与“人”并列的“天”的本真状态。“天人两分”之下的“天”,是一个没有“人”的因素的“自在之天”,是一个没有被“人”染指“本源之天”,这一种“天”本身就是超现实的、抽象的和神秘的。冰心诗歌中的有着大量的超越现实的、抽象、神秘的主题,正是在“天人两分”的视野之下重新打量“天”。所以冰心的诗歌就呈现出了一种直指向宇宙,乃至于宇宙之外的宇宙本身的终极之思。如《春水·九二》,“星儿!/世人凝注着你了/导引他们的眼光/超出太空以外罢!”对于与“人”并列的“天”的终极探析,使冰心的诗歌充满了终极追问。
在冰心诗歌中,可以看到这样的大量的本质之追问。也就是说,冰心的诗歌主题,都是抛开了“人”之后的纯粹之问,这正是冰心诗歌中独特和重要之处。如直指追问“生”、追问“死”。如《繁星·三》:“万顷的颤动——/深黑的岛边/月儿上来了/生之源/死之所! ”;直接追问“无限”,如《繁星·一一》,“无限的神秘/何处寻他/微笑之后/言语之前/便是无限的神秘了” ;直接追问时间,《繁星·一〇三》“时间!/现在的我/太对不住你么/然而我所抛撇的是暂时的/我所寻求的是永远的”出了诗歌,冰心也多次在她的散文展现出对于生命的终极思考,“我想什么是生命!人生一世只是生老病死,便不生老病死,又怎样?浑浑噩噩,是无味的了,便流芳百世又怎样?百年之后,谁知道你?千年之后,又谁知道你?人类灭绝了,又谁知道你?”【20】正是在“天人两分”之下,“天”包括时间、空间、生死等领域自身的永恒、无比强大和充满神秘感才得以彰显,也是冰心诗歌中哲理、永恒、真理、生命、意义等终极追的真正旨趣。
在民国诗歌史上,郭沫若和冰心以“海洋”更新了诗歌的发展。但是冰心的海洋体验和感受,与郭沫若是完全不同。郭沫若作为一个海洋文明的遭遇者,他时时刻刻与海洋的遭遇过程中,都是要返回自身、返回内陆。“天人合一”,或者说“海合于人”,是郭沫若诗歌中的“海洋”所要凸显的主题。而冰心则不一样,冰心的成长一直是伴随着海洋的,她面对海洋,直接去体验海洋本身。“海人两分”,是冰心诗歌中“海洋”主题的主要体现,所以冰心的骨子里才是一个真正的“海化诗人”。而这不仅是冰心和郭沫若面对海洋时的根本不同之处,也是冰心诗歌中的“海洋”更具有“海洋性”的原因,更是冰心诗歌中的“海洋”更能为民国诗歌呈现出认识世界的新的方式和可能的原因。
04
冰心诗歌中的“海洋”,为民国诗歌注入了理解世界的新的思维方式,由此为民国诗歌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诗歌新质。
第一,正是由于人与世界相遇的模式是“天人两分”,人的最终的归宿便不能在“天人合一”之中寻找。冰心正是从“爱”中找到了在“天人两分”之后,“人”的归宿。正如冰心、吴文藻的求婚书所言,“爱是人格不朽生命延续的源泉,亦即是自我扩充人格发展的原动力。不朽是宗教的精神。流芳遗爱,即是一种宗教。爱的宗教,何等圣洁!何等庄严!”【21】“人”作为微弱的“儿童”,与浩渺无垠的宇宙相遇,在永恒的孤独之境中,人的终极拯救只能使宗教式的拯救,只能是爱,而且只能是完全之爱、博大之爱、永恒之爱、纯粹之爱。冰心的诗歌作品大量地彰显出了爱的价值、力量和意义,清楚地明示,“爱”是这个世界运行的中轴。
冰心的这种完全之爱、博大之爱、永恒之爱、纯粹之爱,可以说是民国文学,乃至整个中国文学中都非常罕见的。在《繁星·一》中,“繁星闪烁着——/深蓝的太空/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/沉默中/微光里/他们深深的互相赞颂了” 也就是在“天”的领域中,“爱”是他们的基本存在状态。同样,在“人”的世界里,“爱”更是“人”的归宿。如《繁星·一二》,“人类呵!/相爱罢/我们都是长行的旅客/向着同一的归宿”正如冯骥才所说,“在与您的交往中,我懂得了什么是‘大’。大,不是目空一切,不是作宏观状,不是超然世外,或从权力的高度俯视天下。人间的事物只要富于海的境界都可以既博大又亲近,既辽阔又丰盈。那便是大智,大勇,大仁,大义,大爱,与正大光明。”【22】冰心的爱,涉及“天”、“人”,关乎宇宙的根本,因此可以说,“大爱”是冰心爱的一个特点。
张爱玲在她的小说,处处彰显出“恶”对于人的压制和摧毁,显示了她惊人的人性的洞察力。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建构中,一个社会的良性发展过程中,张爱玲凌厉的批判不可或缺,但是同时,一种正常的、良性、健康的人性也绝对不能忽视。“冰心是我们社会生活文艺生活里一个清明、健康和稳定的因素。现在她去了,那么,回忆她,阅读她,这也是一个清明、健康和稳定的因素吧。在遇到困难的时候,在焦躁不安的时候,在悲观失望的时候和陷入鄙俗的泥沼的时候,想想冰心,无异一剂良药。那么今后呢?今后还有这样的大气和高明,有教养和纯洁的人吗?伟大的古老的中华民族,不是应该多有几个冰心这样的人物吗?”【23】冰心与张爱玲等女作家并列,但是又完全不同。同样也可与民国大作家并列,并彰显出自己的特质。正如李泽厚说的,“鲁迅和冰心对人生都有一种真诚的关切,只是关切的形态不同。”【24】
在民国文学中,从近代的启蒙、救亡、革命到抗日等等时代宏大主题的促逼之下,“爱”这一主题的追求几乎没有真正得以展开,甚至没有得到真正的关注。“过去我们都是孤寂的孩子,从她的作品那里我们得到了不少的温暖和安慰。我们知道了爱星,爱海,而且我们从那些亲切而美丽的语句里重温了我们永久失去了的母爱。”【25】从民国文学到当下文学,只有在冰心的作品中,这一“爱”的主题才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彰显。
第二,冰心诗歌中“天人两分”,确立了民国诗歌的“去抒情”、“去意境”的一种审美取向。“天人合一”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。“天人合一”之下的审美追求就是“抒情——意境”。“抒情——意境”是中国传统诗学,以及中国传统艺术的基础性概念,乃至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审美的决定性因素。本来,“抒情”在中国传统中是一个有着丰富涵义的美学概念,而且包含着较为多元的艺术精神。在传统的中国语境之下,“抒情”的阐释、认知、接受最终坐实为对“意境”的追求与迷恋,即顺应宇宙万物变化,遵从天命,与天地万物合一而并生,形成一种宁静的生命形态,达到生命与自然之间的亲密无间和谐共一。在传统的“抒情”中,追求意境,就成为了适应中国古代人生存状态的诗歌表达,并由此形成“审美——抒情——意境”这样一种美学模式。这样,中国古典诗歌发展出了独特韵味的“意境”诗歌旨趣,他们陶醉于这种人与自然的“共在”关系,不以主体的世界主宰世界万物,也没有征服和去改造世界的愿望,不去打破自然界的和谐秩序,任其自在自为地演化生命。
在“天人两分”的海洋文化视域中,则是不同的主体、不同客体,乃至主客体之间的并列存在。多元、竞争、挑战成为了主体之间、或者主客体之间的存在的基本模式。“天——人”关系,也已成为一种理性交流和对话的过程。在这样思维范畴之下,中国“抒情文化”基础已经发生了改变,失去了生成意境的社会和文化基础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古典诗歌的“抒情”、“意境追求”等美学规范基本失效了。冰心诗歌在“天人两分”的思维框架中,就形成了一种“理性——宗教”式的审美属性。
一方面,冰心诗歌的审美追求是“去抒情——纯思辨”。“文学是要取材人生的;要描绘人生,就必须深知人的生活,也必须研究人的生活的意义,做他著作的标准。照此看去,哲学和社会学便是文学家在文学以外,所应该攻读的功课。”【26】冰心的诗歌中,就充满了大量的哲理。所以,在冰心的诗歌中,她并不是从日常生活出发,并不追求与“天”的合一。而是从仅从“人”出发,去通达对生命、时空、宇宙、存在等问题。同时,这不只是对爱情、亲情、友情等人事道理的简单感悟,而又是站在“天”的立场,去展现人、生命、时空、宇宙、存在等,甚至直接从“天”自身呈现开始,敏感和自觉地让诗歌直接进入到“天”本身。而这,正是在“天人合一”审美范畴之下难以触摸的诗学追求。另一方面,冰心诗歌中审美旨趣是:去意境追求,而呈现宗教体验。面对“天人两分”这一“人”与“天”对立的巨大的鸿沟,“人”绝对会产生一种比生老病死、孤独更为恐惧的体验。在冰心的诗歌中,正是展现出人在“神”的世界中得到光明、得到自由、得到爱、得到幸福。所以,充满着与神相遇的事情,展示出“人”投入神的怀抱,倾听神的声音的追求,最终呈现出神的神秘,使得冰心的诗歌具有浓烈的宗教氛围。由于“天人合一”这里已被断绝,人也无法再修复天人之间的交融,“人”更无法在天人合一的意境中安顿。但是,在我们的文学中,却并没有这样的体验。《怎样欣赏中国文学》:“中国人是非宗教的民族……宗教本来有两个条件,一个是崇拜偶像,另一个是相信来生。在儒教里这两个条件都没有。……中国人是非宗教的,这是到过中国的人都能感觉到的。”【27】而走向宗教,这不仅是“人”的必然归宿,也是冰心诗歌审美旨趣的重要呈现。
在“天人两分”的世界模式中,“人”与“天”不能合一,冰心的诗歌便呈现出了一种与“抒情——意境”不同的“理性——宗教”审美趣味。可以说,冰心的“去抒情”、“去意境”的诗学追求,与之后徐迟的“放逐抒情”、冯至的“诗是经验”、金克木的“主智诗”、袁可嘉“新诗现代化”、穆旦“新的抒情”,在“反抒情”维度上是有相同的精神取向的。“理性——宗教”的“反抒情”审美趣味,这也是冰心诗歌对于民国诗歌发展的重要启示之一。
总之,我们看到,从近代开始,中国已经不是一个大陆性的国家,也不再是一个可以固守内陆文明的国家。此时,中国已经是一个内陆和海洋兼备的新型国家,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兼有内陆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国家。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,民国时期中国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海洋文明的凸显,或者说是“海洋文明”与“内陆文明”的交融。冰心正是作为一个“海化诗人”,不仅彰显出“海”的魅力,而且也由此成就了她在民国文学中的重要地位。由于海洋的介入,冰心的诗歌呈现出了“天人两分”的世界模式和思维方式,进而显示出了她诗歌中单纯、童心、爱、抽象、哲理、终极等范畴的真正指向和独特意义所在。同时,在民国文学中,冰心作品显示出了重要的诗学价值。一方面,她诗歌中的完全之爱,让民国文学打开了一条向“爱”突进的思想甬道;另一方面,她诗歌中“理性——宗教”审美旨趣,也为民国诗歌的发展开启了一条“反抒情”的重要发展路径。
参考文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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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5】巴金:《<冰心著作集>后记》《冰心著作集》,开明书店,1943年。
【26】冰心:《文学家的造就》,《冰心全集》,第1卷,福州:海峡文艺出版社,1994年,第150页。
【27】冰心:《怎样欣赏中国文学》,《冰心全集》,第3卷,福州:海峡文艺出版社,1994年,第460页。
作者简介:
王学东(1979—),教授、博士、硕导,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。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、四川省校园文联副主席、四川省写作学会副会长、成都市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主任,《蜀学》副主编。主要研究当代诗歌、巴蜀文化。出版有诗集《现代诗歌机器》,发表评论80多篇,出版学术著作3部,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等9项。